海上客| 陪白先勇重游上海,谈刻骨铭心之爱(附视频)
▲作者与白先勇合影
文 | 王悦阳
阳春三月,天气晴和,我陪伴82岁的白先勇走在上海南京路的街头,这场景既新鲜又陌生。从先施公司到永安公司,从七重天到新世界,还有茂昌眼镜、亨达利钟表,“小时候都来过,没想到它们都还在原来的地方!”在王开照相馆,幼年的他曾拍过一张照片,“当时在王开拍照片,老吃价(稀罕)额,因为王开是顶顶好额照相馆!”虽然岁月过去了七十多年,一口道地的上海话却始终未变,他依旧还记得大新公司(今市百一店)当时安装了第一部自动扶梯,“家人抱着我去坐,感觉好新鲜!”
如今,七十多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,南京路依旧霓虹闪烁,熙熙攘攘,蓦然回首,灯火阑珊处的白先勇,眼底有一丝留恋与欢喜,“上海还是那么美,那么有情调。”站在曾经熟悉的故土,身穿灰色风衣的他,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,翩然独立,拍下了一张照片。“阿是有点老克勒?”他笑着向我调侃道。
▲白先勇接受《新民周刊》专访。摄像 | 许培鸿
白先勇与上海有缘,无论是幼年时的短暂居住时期对南京路、淮海路、百乐门等处留下的刻骨铭心的印象,最终用尹雪艳、金大班等人物,写入了自己的小说代表作《台北人》中,还是少不更事的时候,因缘际会听到的一段梅兰芳、俞振飞演出的《游园惊梦》,最终有了自己之后几十年的小说、戏剧与昆曲之间的不解之缘,还有时隔39年后再度来到上海的所见所闻……都说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其实,戏剧再精彩曲折,又怎及人生际遇的万分之一?直到今天,耄耋之年的他,依旧对上海有着深深的眷恋,喜欢住在老锦江,也爱去儿时生活之地走一走看一看,还有不少上海文化界的好朋友,更爱吃精致入味的上海菜……只要有机会来上海,他一定不错过,在这里,有值得享受的友情,更有值得怀恋的往昔。“所以无论走到哪里,上海对我的影响,我对上海的感情,都是很不一样的!”
熟悉白先勇的人都知道,他有两大特点,一是对读过的书可以过目不忘,二是无论到了哪里,语言能力都特别强。几十年来,他不仅一口道地的桂林乡音难改,还会流利的广东话,在美国则完全用英文教授外国学生《中国小说史》……想不到的是,仅仅是童年在上海的短暂生活,白先勇的一口上海话竟也说得十分流利,听来老派且亲切。对此,他笑着说道:“洋泾浜,洋泾浜!哈哈哈!其实我只是会几句,毕竟小时候在上海生活过一阶段,留下的印象很深。我的一生,在很多地方漂泊过,所以到了哪里就学哪里的话。直至今日,人家问起我的家乡究竟是哪里,我也说不清,但我知道,我的家乡,我的根,是中国文化。”
抗战胜利后,白先勇全家从重庆来到上海。“那是我第一次来上海,简直看傻眼了!我们家在上海很多地方居住过,最早在虹口的多伦路,我的父亲母亲与兄弟姐妹们都住在那里。后来我得了肺病,与家人隔离,住在虹桥的一幢房子里,内心非常孤单、脆弱与落寞。记得那时候,虹桥还是一片农田,非常偏远。39年后我第一次回到大陆,还曾去过那里,依旧比较荒凉。可今天,虹桥已经是非常繁华和热闹的地方了。”今夕何夕,叫人感慨系之。他依旧清楚地记得,1987年第一次重回上海,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,窗外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,几乎没什么灯光,和自己印象里的上海,似乎并不一样。可当时不知为什么,白先勇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:“总有一天,上海这座长江流域的“龙头”一定会起飞,到时候一定会不得了!到了今天,果然!”
毋庸置疑,白先勇是当代最富盛名的华文文学家。但这十几年来,他却把最大的关注投入到了昆曲艺术之中。于昆曲,白先勇有一生难忘的情缘,小时候在心中埋下的种子,历经岁月更迭,走过天南海北,最终生根、发芽,开出了一朵别样绚丽的花。从2004年的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到2009年的新版《玉簪记》,乃至近年推出的新版《白罗衫》与《义侠记》……昆曲宛如白先勇的青春梦,伴随着他走过自己的晚晴岁月。
曾经,作为好友的章诒和劝过他,不要为了昆曲而放下自己的写作,毕竟,在章诒和看来,能拥有白先勇那般优雅文字与叙事能力的作家,至今并不多见。如果因为昆曲而耽误了写作,实在是一种遗憾。可这些年来,每次两位老友相见,看见白先勇青春焕发的面容,如数家珍的神采,连章诒和也不禁感叹:“举止谦恭,内心坚韧。做一件,成一件,没他办不成的事,因为他是白先勇!”如今,章诒和再也不劝老友“回归写作”了,因为在她看来,白先勇不仅在昆曲中焕发了青春,更将一个伟大的“文艺复兴”之梦,寄托在昆曲艺术之上。
在白先勇看来,无论《红楼梦》还是昆曲,都是中华民族最美的瑰宝。尽管自己已经是82岁高龄了,早到了退休的年龄,但对于民族的文化艺术,他似乎有一种不舍,更希望在21世纪,随着国家的日益强大,能迎来一次属于中国的“文艺复兴”。“我以昆曲和《红楼梦》为切入点,如果能做成,相信不久的将来,文学、艺术、哲学……都会迎来繁荣兴盛,我个人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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